地处河北西南部,华北平原中部,1994年被列入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其历来都是郡、州、路、府治所,有着足足1600多年的建城史,历史渊源不可谓不悠久。和北京、保定并列华北三雄镇,表山带河,雄峻河北;北宋时宋祁曾有言道“河朔天下之根本,而真定又河朔之根本。“正定所有的远不止是深厚的历史记录,更加可贵的是留下许多遗迹实物。唐、宋、金、元、明、清……各朝遗构,并存于一城之内,正是当之无愧的“古建筑宝库”。甚至让人一趟游玩,便可粗略掠过大半部中国古建史。下面,就让我们翻开历史长轴,以朝代为序,溯古望今,再来认识正定!今日的河北省会石家庄,因其“历史短暂”和接地气的地名,经常被嘲为历史底蕴最不足的省会之一。但隶属于石家庄,并与其隔滹沱河相望的正定,在河北省内论起积淀,却是少有对手的。“面临滹水,背倚恒山(位于河北的古恒山),左接瀛海,右抵太行。”与被铁路拉起来的石家庄相比,正定在古时亦是通衢之地,既屏护京师,更处在燕晋咽喉;兵家必争,地理位置十分险要。
厚重的城墙,依稀可见昔日兵家必争的地位。图源/摄图网今日正定之地,在春秋还是鲜虞之地,战国时又大部属中山国,中山修筑的东垣邑是此处建城之始(故址大致在今天石家庄市的东古城,即东垣古城遗址)。
东垣古城遗址 图源/河北旅游杂志
秦王扫六国,废封建设郡县,遂改东垣邑为东垣县;西汉平陈豨乱时将其攻克,改东垣县为真定县,取勘定之意。真定遂成了此后千年,为县为府的名字,直在清代,因雍正帝名胤禛,才为避讳改真为正,延续至今的名字也就成了正定。汉至南北朝,真定多数时候属常山郡。这一点,熟悉三国的总能记得那句“常山赵子龙”,蜀汉五虎之一的赵云,便是常山郡真定县走出的名将。三国至北魏时,真定还做过常山郡治,常山郡便是古恒山郡,实际上二者名称含义相同,指向的都是作为古北岳的今河北大茂山。
赵云庙
秦汉至北朝时的真定县治还用的东垣古城,即石家庄市区东北部的东古城,现已打造为东垣古城遗址公园,与继承其位置的正定古城隔河相望。
东垣古城遗址,如今已是一片公园。
图源/河北日报 摄/记者史晟全
今日的正定古城建于何时?据说最早可追至前燕名将慕容恪修筑的安乐垒。北魏时道武帝登恒山郡城(当时治东垣古城),望见河对面的安乐垒,觉得这名字寓意特别好,就干脆把恒山郡治移进了安乐垒,北周时又将其大力修筑为石城,“自太行运石,驭民万人,三年乃成。”奠定了今日正定古城的基础。隋朝统一南北,旋又为唐所代,真定县治由石垣古城迁至现址,后来恒州治所也从石邑移至真定,真定自此一直到唐宋元明清稳定传承,就一直是州府一级治所。作为今石家庄地区的中心城市,统辖周边区域足足一千三百年。但正定历史上的巅峰时刻,却是在大唐朝廷威仪破碎之后。击碎霓裳羽衣曲的安史之乱被平定后,各地藩镇节度使却仍然尾大不掉,当中尤以割据河北的魏博、成德、幽州权势熏天,即大名鼎鼎的“河朔三镇”,尤以成德军统治最稳固、势力最强盛,鼎盛时管辖恒州、定州、赵州、易州、深州、冀州、沧州七州之地。
河朔三镇 图源/杂菜斋
成德军节度使前后传承十一任,除极少数由朝廷委任,大多数均为世袭传承,凭借雄厚的兵力和军事实力,他们不仅藐视朝廷,甚至接连叛乱;直到李存勖将之攻破兼并,成德之割据竟达150余年之久。而成德军治所,即这个小“王国”的中心城市,便是今天的正定古城。作为成德节度使的统治中心,正定城也在唐至五代迅速发展;大力扩建城墙的,正是留下风动碑的李宝臣。宝应年间滹水灌城后,李宝臣在重建时拓大城池,使其“坚固崇高,屹然雄视诸镇。”将正定城由之前的十五里增至二十里,成为一座规模巨大的军事雄镇,后来宋金元三朝,也都是修复沿用李宝臣建起的城池。资料来源:赵献超.正定古城平面格局的复原研究[J].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除了周长二十里的外城,成德时期的正定城还包括子城和牙城,形成了三城共存,大城包小城的格局。牙城即藩镇主帅所居之处,位置当在后世府衙,今日的县政府处,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新建办公楼时,还发现有唐代莲纹方砖,精美程度与皇宫相当。1994年11月3日正定县 政府大院出土唐代模印莲纹方形地砖 图源/考古中国
子城位于牙城之南,二者彼此独立,同在大城之内,近年在开元寺旁考古出土的城墙遗址,便是子城北墙遗迹,厚实的包砖夯土,防御实力不逊大城。后来二座小城均已废弃,只有子城南门被维修保留,便是雄立于南门内大街之上的阳和楼。它被梁思成称奇而记录,现物已是今年重建的了。但作为子城遗迹的阳和门,仍是成德军辉煌时光的印记,亦见证了其在乱世的纷乱和覆灭。各藩镇不只是朝廷大患,其内部亦政变频繁。在河朔三镇中,成德已是最稳定的一个,在王氏传承到第六代王镕之时,更是被朱温封为赵王,权势滔天。王镕正是得意之时,命运却给他开了巨大的玩笑,他并未死于外敌沙发上,却是在大本营的子城之内被养子杀害夺权,不久后成德军又被一代战神李存勖击破兼并,显赫一时,终在历史长卷里落幕。宋庆历八年(1048年),升镇州为真定府,后世沿用之。宋金元的正定城,虽不再有成德军时期的强横地位。却也少见“兵强马壮者为之”的无尽厮杀,除了北宋和金两度被北敌南下攻占,正定在此时大部分日子,还是能享受太平光景。宋金元的正定城虽不复成德军之强横,少了厮杀却也安享太平。南北文人多汇于此,更成了元曲的发源中心之一。明朝建立后,真定府仍是北方雄镇,直隶于京师,在中后期又设保定巡抚,真(正)定又成省城。此时的石家庄,却只是卫所麾下的一个小地名。康熙八年,直隶巡抚移至保定,正定遂失去省级中心身份,但哪怕是为避讳雍正帝改真为正后,其地区中心仍然保持,直到铁路时代来临。曾经默默无闻的石家庄,到了京汉、正太两大铁路开通并经过,反而随着新兴的交通方式飞跃为晋冀间的货商流转中枢,城市化水平也随之不断提高,从而取代了正定的历史地位。源远流长的历史,给正定留下了数不尽的宝藏,尤其是瑰玮灿烂、风格独特的名胜古迹,和以“三山不见,九桥不流,九楼四塔八大寺,二十四座金牌坊”为代表的老府城记忆,经过岁月剥蚀,风采仍然依旧。
如今正定古城的6.6平方公里内,足足有着十处全国重点文保单位,从成德节度颂德的风到菩萨慈悲倒座的隆兴寺,自古刹钟楼至宗祠名迹,唐宋金元明清,各朝遗迹均全。开元寺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千年古刹,集千年古塔、千年钟楼和千年赑屃于一体,钟楼与须弥塔东西并列的格局,也是经典的古老布局,处于寺庙最早以塔为中心至后期以殿为中心的过渡阶段。九层砖塔须弥塔平面方形,形制而言为正定四塔最古者。但和它相对的钟楼更加珍贵——全国仅存四座的唐代木构之一,全国现存最早的楼阁建筑。在寺内还有一座硕大的赑屃碑座。残长8.4米,宽3.2米,高2.6米,现存重量达到107吨,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赑屃,其出土于府前街成德军治,乃五代安重荣记功碑遗物。除了安重荣,另一位节度使李宝臣也在古城留下一尊完整的纪念碑,其名为大唐清河郡王记功载政之颂碑,因当地俗传有风摇动,又名“风动碑”。这位李宝臣任成德节度使时,统治七州之地,拥有步卒五万,宝马五千,亦是个自置官吏,无视朝旨的狠角色。一龟一碑,为正定古城留下的,乃是成德节度使霸气喧腾的印迹。隆兴寺乃正定八大寺之首,是全城规模最大、遗存最全且精华的名寺。全寺占地超过八万平方米,大小殿阁十余座,位于中轴线的山门、摩尼殿、转轮藏阁等,则全为北宋木构原物,组成天下无双的一套大宋庙宇遗珍。现存主殿——摩尼殿,建于北宋皇祐四年(1052),面阔进深均为四间,四面出抱厦,十字形平面,檐下斗拱宏大而舒朗,在全国古建里乃唯一孤例。除了建筑,隆兴寺的雕塑、壁画、石刻也无不精美,风韵万千;殿内倒座观音有着“东方美神”之誉。被鲁迅先生赞誉为“东方美神”的倒坐观音 图源/金晚
摩尼殿壁画 摄影/李文博
“最古老”楷书碑刻《龙藏寺碑》
大悲阁虽是当代复建,但其中的巨大观音像仍是宋太祖敕命铸造的宝藏,作为“正定菩萨”名列河北四宝之一。宝刹承载精神世界的安宁,文庙则体现一邑之人文昌盛。正定有府县二文庙,其中县学大成殿虽记载创于明代,建筑则远远早于,当为利用旧寺改建;其一圈雄伟的斗拱,被认定为五代或宋初遗物。除了隆兴寺,正定城内还有许多名刹遗珍,最显眼的,当属城中伫立的四大宝塔。除了上文已提到的开元寺,剩下的三寺之塔亦均为宋金遗物,外形各不相同,且均有独特之处:四塔中最高大的是天宁寺凌霄塔,其塔身一至四层为宋代砖塔,其上则为金代建立的木结构塔,不仅结构有异,造型也截然不同,下松上紧,正像两个塔取半拼一块了。但不同材质的结构,在古塔之上完美融为一体,轮廓收分稳重又不失柔和。古塔四层正中还有塔心柱,向上一体直通塔顶,逐层放射木梁,将外檐和塔心固定一体,更是国内现存古塔的孤本。
广惠寺华塔(花塔)是三塔里最奇葩的一座,其下半五塔并拢,上部则饰满群塑,外观华美繁复,不负“花塔”之名,乃是中国各具特色的古塔中,尤为奇绝的一座。临济寺澄灵塔亦是金代精品,造型清秀又挺拔,装饰仍不失华丽,体量在四塔里最小,但身份尊贵无比,临济寺乃禅宗名派临济宗祖庭,在日本更是影响深远。曾经显眼立于大街之上,由成德军子城南门改建而来的阳和楼,曾经是全国唯一的一座元代城楼。
七间大殿载于高台之上,下有两门洞,将大街分为两道由台下穿过,就像一座正定版的“天安门”。梁思成评其庄严“尤过于罗马君士坦丁的凯旋门。”可惜在梁思成惊叹后不久,阳和楼城楼和台基遍先后毁掉。2017年,在千呼万盼之下,阳和楼终于复建,这座见证元曲诞生之初的城楼,终又再现于古城居民的视野之中。
阳和楼毁后,正定仅存的元代建筑,便是府文庙的戟门了,这使古城从唐至清,每个朝代都能有文物留存,完整体现了一座历史名城的传承。府文庙戟门面阔五间,悬山青瓦,似乎没开元寺、隆兴寺那么显眼出彩,但它极具庄严感的外形,简洁不失雄伟的梁架,都显示它不凡的价值。包围正定古城的是一圈雄伟城墙,现存乃明代定型,彰显其明清河北雄镇之地位。它扩建于明正统末年,全长二十四里,南北较长,东南西北为迎旭、长乐、镇远、永安四门,四座城门外还均有瓮城、月城,其三道门洞都不在一条直线相对,进城出城都得走个S形路线。
正定古城南门 图源/摄图网
现存的正定城墙已不完整,到它申报省保时仅存8106米。但近年来,正定把城墙修复作为古城风貌的重点,不仅将南城墙由土堆恢复为旧观,完整再现了南门的双重瓮城,并修复了北门、西门的残存部分,就连上世纪出于战略备战改为人工山的东门,也经发掘重现,成为古城门和人防工程并存的独特景观。从崇因寺搬迁至隆兴寺的毗卢殿便可知晓,比例舒展,结构清晰,仍不失古典之庄严。其内收藏的铜佛由万历与慈圣皇太后御制,一千多尊大小佛合为一体,纹饰繁缛,雕工精良,更是不可错过。除了毗卢殿,崇因寺还有藏经楼、琉璃照壁存于原址。隆兴寺内还有清代增建的戒坛、碑亭,事实上隆兴寺这座千年名刹,到了清代地位也未跌落,戒坛殿上两重匾额,上层檐下“戒坛”匾为康熙御书,字体典雅清丽。戒坛一层的“金绳觉路”匾则原为乾隆手书。包围戒坛的殿宇则为三层攒尖,由顶部向下逐层扩展,如撑起一座巨大的伞盖,悠荡在历史的风云之中。从久远的历史长河一路走来,由东垣至常山,从真定到正定,这座华北雄镇,经历繁华、落寞乃至复兴。古城、古寺、古塔、古碑,仍辉映出唐宋风情的豪迈温婉,金元明清的雅致端庄,记录着古城所经历的一切沧桑兴替。刘友恒 于坪兰:略论正定城墙历史变迁及唐五代时期正定城的三城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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