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万里路

Oychaman 格莱珉

2024-08-23

■ 穆罕默德·尤努斯，格萊珉银行创始人，诺贝尔和平奖得主

尤努斯基金会供图

01 在每一个城市遇见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22岁到26岁，平均每6个月我就搬一次家。

北京、上海、香港、深圳、伦敦、枫丹白露、新加坡，我在城市遇见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倔强的、好奇的、忙着做功课的、陪着柜台员工数钱的、设计基金海报的、跟大家social的、在街上暴走的……我试图在每个城市落地生根，学习南腔北调，走访历史遗迹，拥抱每一个可能性。

累了之后，我终于回到了现在这个大城市，我有了一个粉粉的小闺女。和我一样，她有了一个花的名字。

02 “没观过世界，哪来的世界观？”

她刚满14岁的时候，小花花被我送去大洋彼岸读高中。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很思念她。但是，我希望她倔强，希望她好奇，希望她可以拥抱每一个可能性。

两年的寄宿生活，她学会了上闹钟把自己叫醒，学会了风雪无阻每天跑步，学会了自己拖着两个箱子飞来飞去，她还学会了啥？

她似乎很多学科都擅长，但是她有选择综合症，她将来到底要走哪条路？

如果未来的几十年注定比过去的40年风云诡谲，应该更早去观观世界吧。我决定带她出去走走，去看看她没有体验过的新兴市场。

03 最会做生意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

我最早研究小额贷款是2008年。受托于一家希望开展金融业务的中国央企，拜读了尤努斯教授的孟加拉经验。

2006年尤努斯教授获得诺贝尔和平奖，那时候关于孟加拉村镇银行的研究铺天盖地。中文的文献里大多关注互保的这一环节，不少中国学者觉得经济差的时候，大家会集体跑路，而孟加拉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全球的捐助。我草草看过这些研究之后认定一家贸易业务为主业的央企做不来田间地头的工作，之后的15年我没有再关注。

去年这个时候，闺蜜说她要去孟加拉，她一开口我才发现我对孟加拉经验的细节理解其实有偏差。互保是大家社交的手段而非目的，借款人小组的储蓄到达一定规模之后，客户还会变成银行股东。

今年，当她说起我可以带着小花花去看看，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成行之前为了避免再犯15年前以偏概全的错误，我决定先好好看看老先生自己写的书。

■ 穆罕默德·尤努斯著《穷人的银行家》

尤努斯基金会供图

《穷人的银行家》是尤努斯教授写的回忆录，跨越了他的幼年到1997年——娓娓道来他患病的母亲，做黄金珠宝生意的父亲，家里每天定时打开的钱箱，独立运动的抗争，村里无助的女人，孟加拉的饥荒，国际机构的傲慢，无数和传统银行的周旋，以及村镇银行之后衍生出的各种产业 —— 原来这是位有着完整人生且特别会做生意的经济学家！

04 孟加拉，30年前的我们？

去孟加拉的航班是午夜。坐到飞机上，小花花强调不管多晚一定要有飞机餐，说这是仪式感。我莞尔，这还是个小娃娃。

降落到孟加拉已经是凌晨2点，没想到到达厅人潮涌涌。一问才知道从沙特来的航班也是这个时段降落，很多人是刚从麦加朝圣回来的穆斯林信众。

早上把自己从床上捡起来，外面艳阳高照。一辆不知什么品牌的11人车来接我们去尤努斯中心。街上到处都是三轮出租车，但是也有了双层巴士和一些不错的轿车。车道多是4条行车线，开车的方式比较狂野，大部分车都有被剐过的痕迹。Vivo、海信的招牌经常出现，我不自觉地去对标我们经历过的某个发展阶段。

■ 我们抵达孟加拉达卡

尤努斯基金会供图

之后的两天，我们穿过达卡的中心，观摩郊区的职业培训学校，参观附近的乡村。见到了非常专业的尤努斯中心的同事，努力学习英文电脑工程的年轻人，开始集约化收割水稻的阿姨和忽闪这大眼睛打量我们的儿童。

我们问起当地人如何看待违约，青年创业计划的当地主管说这很难接受，因为大家左邻右舍都认识，这会是很丢人的事。

村里的小朋友送了两朵Babla树的花给我们，黄色的球型小花像个绒毛玩具般异常可爱。

我并不100%确认这个国度未来的方向，但是它绝对不是2008年我那时臆想的样子。

05 “其实，你能上去做翻译吗？”“我可以啊。”

离开孟加拉，我们前往菲律宾。每年6月底尤努斯教授生日的时候，全世界的社会企业代表会聚在一起开个大party （社会企业日）。今年有400多号人，会议选在了菲律宾。大家济济一堂，如同一个大家庭。

“社会企业”是老先生在经济学上的反思。他认为现代经济学假设每一个企业都是利益最大化是肤浅的。人性是多样的，有企业家是追求最大化利益，但是也有人是愿意践行慈善，而更多的企业应该是平衡利益和对社会的贡献。他把这种企业叫做social consciousness driven enterprises，简称社会企业。他希望从根本上改变大家对企业的看法，从而改变经济运行的模式。

来自各国的社会企业和尤努斯机构的同事轮流上台畅谈他们的心得，快到中午的时候已经超时的厉害。会议组织者不断地过来跟中国区代表说待会儿上去的时候不要超时，我早上答应了帮着上去做翻译，我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我跟小花花说：“其实，你能上去做翻译吗？你上去，万一说错了什么，他们也不会赶你下来，而且老先生不是希望年轻人多参与吗？还有半小时可以准备，你要不然试试？”“我可以啊，“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小花花是个慢热的人，我以为慢热就是害羞。我原本担心她会推辞，没想到她如此的淡定。我突然明白可能她是个结果导向的人。她明确地知道她自己能够做好什么，在她能做到的事面前，她无所畏惧。

“我今年15岁，我今天会来翻译……” 在400多名代表面前她沉稳得让我惊讶。这又不太像个小娃娃了。

我依旧不能100%确认她将来希望选择哪一条路，但是的确她可以拥抱很多可能性。

06 爱是恒久忍耐

社会企业日的演讲中，我最期待的是美国格莱珉银行。我想看看孟加拉经验如何在美国这个发达市场落地；这个区区10年历史的银行如何到达40亿美元的放款规模；Andrea Jung，这位前化妆品公司的女性CEO，如何跨界成为了银行CEO。

24岁的时候我曾管理过一家商业银行分行，现金、结算、合规、客户拓展，这不是个容易的工作。

尤努斯教授生动地回忆了10年前，Andrea Jung用1美元年薪应聘格莱珉美国CEO的故事。在一片赞叹声中，Andrea Jung开始了她的演讲。

和我想象的不同，Andrea Jung并不是个激情四射的演讲者。相反，她语气平和，一张张PPT铺满沉甸甸的数据，我们能看到这家银行艰难起步，最近6年的几何级增长，covid对经济的影响，数据化app带动业务的提升以及 10年后的预期。

■ 格莱珉美国CEO钟彬娴（Andrea Jung）

尤努斯基金会供图

这不是个消费品的sales pitch，而是理性的分析和积极的探究。我释然——这是银行应该有的样子。

最让我震撼的对话出现在了为期两天的大party快结束的时候。会场连线了远在刚果的Virunga国家公园的主管Emmanuel de Merode。这位比利时的贵族认定了刚果是自己的故乡，和人类共享97%DNA的山地大猩猩是自己的家人。过去15年，他带领800名护林员用武装保护3000平方公里的国家公园，试图引进对资源破坏力小的经济发展模式来改变当地土著的生活方式，从而保护森林和山地大猩猩。

对话谈到了大猩猩经受的杀戮，他自己和团队经历的暗杀，但是没有触及到的是他的身份问题。刚果作为一个前比利时殖民地，de Merode的肤色在今天这个“身份政治”的时代应该非常打眼。可是，除了坚守，我相信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如同Andrea Jung，一旦选定了这种扎根社区的业务模式，她没有退路，因为爱是恒久忍耐。

尤努斯教授坚信，贫困不应当属于人类，而是被人为地加诸给了部分人群。他希望可以创建一个零净碳排放、零贫困、零失业的世界，我想这背后是对人类诺大的爱意 —— 凡是包容，凡是相信，凡事盼望，凡是忍耐。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年轻的时候我去过很多的地方，在每一个城市我遇到有趣的人和不一样的自己，他们构成了我的人生。很庆幸，这此也不例外。也希望我的孩子们对世界有爱，可以继续走下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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