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套捐”的威慑正在建立

5月中旬，腾讯公益与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CFF）联合恩派公益、方德瑞信、七悦公益、上海联劝公益基金会、中国扶贫基金会、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共同发起“互联网公益公众监督行动”，接受公众对腾讯公益平台上的公益活动和项目的监督。

截至6月10日，腾讯公益与CFF所组成联合工作组共收到21封邮件，29个反馈，针对17个项目。网友的举报集中在大病医疗救助、大病及困境儿童家庭补贴类项目。其中既包括游走在灰色地带，是否属于违规尚有争议的“刷单套捐”，也存在涉嫌“违反捐赠自愿原则”（逼捐）、“返利套捐”等情节较为严重的行为。

（注：套捐，指不正当套取互联网平台、公募机构配比捐赠的行为）

但是，这些举报大多证据模糊，有些提供了一些平台捐赠的流水图，有些提供了群聊天截图等未经证实的证据，普遍缺乏“实锤”，且取证难度较高。

接到举报后，由腾讯公益与CFF已以“互联网公益公众监督联合工作组”的名义向相关的公募机构发邮件，敦促相关机构自查并提供情况说明。据说，收到邮件的公募机构对此很重视，大多启动了自查，并承诺“会对捐赠人做正向引导”、“加强监督”，但普遍表示“未发现有违规行为”。

目前，联合工作组正在组织专家对举报事项进行评议，研究是否对被举报项目做出反应。腾讯公益相关负责人表示，腾讯平台是一个公共设施，不会轻率封闭项目。但平台会表明态度，并起到正向引导的作用，“要让用不当手段的人没办法获得资源。”

对套捐的威慑建立起来了，尽管，这只是起了个头。

对于套捐乱象，很多人期待腾讯能铁腕整治，刹住歪风，事实上，这超出了腾讯的能力范围，不要忘记，腾讯只是平台，不是政府，有制定平台游戏规则的权力，但没有对套捐行为进行处罚的权力。

个人认为，要整治套捐，一靠外部威慑，二靠行业自律。

腾讯公益与CFF发起的“互联网公益公众监督行动”本质上是建立威慑，而不是搞大规模打击。

我们很容易发现套捐、逼捐行为的蛛丝马迹，却不容易建立严谨的证据链。但实施处罚是要讲证据的，不能捕风捉影入人以罪。但是，如果诉之于舆论，那就不一定需要那么严格的证据了，倘若有人举报并公开部分证据，哪怕只是部分证据，谁对谁错就有公论。

但是，公益行业的事情，也不是非要弄得这样斯文扫地，在外部威慑已经建立的当下，行业内部积极自律是更体面的做法。

公募机构的态度很重要。

举报所反映的问题，空穴来风，事出有因，背后的问题是值得深究的。

据熟悉内情的人士反映，大病筹款类项目一直是“套捐”的重灾区，历年来平台通过规则演进对此进行围追堵截，各个相关方也曾义正严词地表态并签订了“自律公约”，但这也未能有效遏制病患家属们渴望获得更多资金的激情。“这实在是一种刚需，他们会非常认真的研究规则，尽一切可能获得配捐。”

尽管患病家庭想要获得更多资金的诉求有情可原，但这种“自己捐赠、自己获利”的做法不仅违反了平台的游戏规则，也有悖公益筹款的伦理——要害的问题在于，公益捐赠是一种针对不特定受助对象的捐赠，患者家属如此努力地为一个公益项目争取配捐，他们又怎么确保自己是最后的受益人呢？因此在善款分配环节，大概率存在一种秘而不宣的协议，大家打“默契球”，谁能拉来更多配捐，谁就获得更多善款。

在这一过程中，居中策应的公募机构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由于公募资质的客观限制，腾讯公益及其他互联网募捐平台都必须通过与公募机构合作，才能把从公众处筹募而来的资金分发到一线公益机构与受助者手中，这种“平台——公募机构——一线公益组织——受助人”的链条牢不可破。

在这一链条之中，平台提供了流量与技术，甚至还提供了资金（配捐）；一线公益组织负责遴选、对接、执行；相当一部分的公募机构在这其中仅仅扮演了公募权的出租方，这与崇尚效率的互联网协作逻辑是不相匹配的。

当然，我们不能超越现有的发展阶段。既然国家赋予公募机构以特殊的资质，公募机构理应当好把关者的角色，维护并倡导公益慈善的筹款伦理。按理说，所有的账都从公募机构走，下游项目若有什么猫腻，公募机构说不知情是没有人信的，说无能为力、没有手段去制止也是没有人信的。

但事实是，大病筹款等个别领域的套捐现象一再出现，涉嫌违反捐赠自愿原则的逼捐行为也时有发生，这是什么原因呢？

我想，这是因为部分公募机构把筹款多寡、人次多少当成了一个重要的成绩，大家都乐于见到筹款数字的节节攀升，没人想去挤压泡沫，因此对一些打擦边球、甚至违规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与近年公益行业风气的变化也有关系，一种以筹款论英雄的功利主义开始抬头，似乎筹款筹得多的项目就是一个好项目。不少公募机构在对外宣传时把筹款额、在某平台的筹款排名作为一个重要的宣传点，而不少相关方也确实吃这一套，愿意把资源投给有着靓丽筹款数字的机构，这使得一种滚雪球效应得以形成，并反过来刺激着公募机构继续做大筹款额。

这有点本末倒置了。本来筹款是为了解决社会问题，现在筹款是为了筹更多的款。

当然，大部分公募机构是恪守正道的，但究竟是劣币驱逐良币，还是不正之风得到纠正，这取决于强而有力的威慑能否建立，也取决于公益行业的自律行动能否支棱起来。

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野蛮生长的阶段总是要过去的。

别等到潮水退去的时候，让人发现自己在裸泳。